時近端午，天氣漸漸炎熱，超市里到處擺放著包裝精美的粽子禮盒，提示著這一傳統節日的到來。如今，我依然懷念，童年時在鄉下插著艾蒿葉、飲著雄黃酒的端午。

  如今說起故鄉的汨羅江，人們都知道那是屈原投江殉國的地方。正是為了紀念這位名垂青史的愛國詩人，才有了傳承至今的龍舟競渡，才有了今天的端午粽子。老家在山區，我很少有機會目睹龍舟競渡的激烈，但對楚地的民間習俗，仍然有很多清晰的記憶。

  一到端午那天，祖母會很莊重地領著我們，去田野間采來艾蒿葉，插在門框上、窗戶上，據說有辟邪的功效。一切布置停當，祖母會用小杯斟上白酒，往酒里撒上薄薄的一層雄黃粉，喚我們過去飲雄黃酒。雄黃粉據說有解毒殺蟲、燥濕祛痰之功效，但不宜大量服用。祖母讓我們喝，也只是做做樣子，輕輕地抿上一嘴，再用酒里的雄黃粉往臉上抹幾道條紋，據說能消除小孩身上的災禍。

  雖然天天粗茶淡飯，祖母做事情卻很講究。閑暇的時候，她偶爾拿出一套精美的茶具，上面映著紅色的月季花，再搬來一個小方桌，擺上一些花生糖果，喚我們幾個小孩子到跟前去。她一邊品著茶點，一邊給我們講“傳”，在她講述中，蘇武牧羊的堅韌、諸葛孔明的智慧、關云長的忠義、岳鵬舉的愛國，無不活靈活現。

  祖母出身書香門第，祖上世代為官，后來趕上晚清亂世，家道中落。祖母3歲喪父，11歲就去長沙紗廠當女工，憑借自己的勞動賺錢奉養母親。這些艱難困苦，帶給她不一樣的生活歷練。后來，在時代大潮激蕩中，她積極參加農民協會，成為婦女骨干，配合祖父在白色恐怖下堅持干革命。

  上世紀60年代初期，她和祖父已經有了7個孩子。為了養活一大家子人，她不得已去山上挖野菜，甚至挨家挨戶借米討飯維持生計。她其實是個內心清高的人，后來憑借在紗廠學會的打襪子技術，外出營生；又到山林里砍箭竹編織花籃，拿出去賣。通過各種辦法，終于扭轉了經濟困頓、吃不飽飯的局面。她堅持送孩子們上學，為籌措學費，不惜賣掉家里的家具和樓板。

  屈子曾言：“路漫漫其修遠兮，吾將上下而求索?！弊婺傅膴^斗經歷，何嘗不是一次漫長的求索之旅？

  后來我考上縣城的高中，接著又去省城念大學，距離故鄉和祖母越來越遙遠。每次回去看她，她會從容說起過去經歷過的苦難和歡樂，勉勵我面對困難時要保持樂觀。她的思想并不保守，2008年端午，我回家去看望年近90歲的祖母，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帶回去的電腦、攝像機，洗完頭發還用上了我帶回去的吹風機。她感嘆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，由衷贊嘆日子越過越好。

  如今，祖母已經故去多年，每到粽葉飄香的時節，我仍會記起在祖母陪伴下度過的童年。再回故鄉，盡管時速300公里的高鐵可以拉近故鄉的距離，卻再也無法追回在故鄉度過的那些時光。每當翻開相冊，在帶著舊日溫情的光影里，看到祖母坐在故園的長廊里，腳邊整整齊齊擺放著盆花，我便會想起她喚我點雄黃粉的日子?！　?/p>

（周繼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