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有一些民宿會把能放露天電影作為自己的特色。相比起來確有特點,但也讓人有點時光錯亂。因為,露天電影是上個世紀70、80年代成長的孩子忘不掉的經歷,多數農村孩子通過它第一次得以看見五彩斑斕的外面世界。
那個時期,農村剛剛通電,電視還不普及,農民的業余娛樂非常貧乏。天黑之后,各家一般很快就會熄燈睡覺。但如果哪一天,有電影放映員來放電影,便是一個例外,莊上會像過節。
電影放映員一般都是鄉鎮文化站的工作人員,他們一般兩三個人一起下鄉,各騎一輛自行車,后座分別載著放映機和幕布、膠片等。電影膠片存放在盒子里,一部電影兩三盒膠片,一個箱子能裝兩三部電影膠片。根據統一安排,他們主要在農閑季節,特別是夏季,到各個村莊輪流放映。放映的費用,上面應該補貼了一點,但主要還是依靠村組三級支出,不同的村出資情況不一樣,有的全由行政村出,有的組里也會分擔一點。根據集體條件和村民意愿,有的村電影放得多一點,有的村放得少一點。前半小時一般會放些農業科普片或者新聞紀錄片。
露天電影一般選在空曠的地方,打谷場是最好的選擇。我們組(也叫生產隊)有三個打谷場,南面的打谷場邊上原來是一個自然村,有高高的莊臺,莊前有一塊空地。上世紀80年代初,來我們生產隊放電影都是在這塊空地上放,便于莊上的村民。我腦中最早關于北京天安門和南京林蔭道的印象就是在那里留下的。隨著重新規劃和分田到戶,莊上的人家先后遷了出來,莊臺也經過平整,低了一點,后來變成了一個打谷場,本組一半人家都在這里脫粒、打場。在農戶先后搬走后,這個打谷場周邊沒有居民,而且三面環水也不夠安全,之后放電影沒有再來過這里。
另外還有兩個打谷場,一個臨近生產隊的最北面,也是三面環水,并且遠離公路和住家,另一個在我家房子的東側。我家東側的這個打谷場,大體剛好處于全組的中心,其南側又緊挨了一條通向湖區的鄉里主干道,組里各家過來都比較方便,行政村(生產大隊)里其他組和外村的人過來也很順暢。后來只要安排在我們組放電影,基本上都在這里放。對于我來說,這有點“近水樓臺”。
當時我家鍋屋(廚房)東側種了幾棵泡桐樹,是懸掛電影幕布的天然支架。電影放映員來了之后,輕車熟路地把電影幕兩邊的繩子,分別拋過南北泡桐樹的樹丫,掛下來拉直扣緊,喇叭放在兩側,放映機放在電影幕布的東側十多米外,從我家拉條電線拖過去,就萬事俱備了。
放學回來只要看到電影放映員在忙碌,我們就知道晚上可以看電影,很興奮。幾乎與此同時,村部的廣播室也播出了今晚將在此處放電影的通知,全組乃至全村的人迅速知道了消息,鄰近村的人也會聽到,恰巧路過回家的人也能看到。這個時候,我和姐姐,放下書包搬上三五個凳子,提前擺在放映員邊上搶好座位。有的時候還給可能會來的要好的小伙伴們預先準備幾個座位。
放電影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還有一個原因,就是有機會吃一點好的。放映員是鄉里派來的,對下次來不來、什么時候來有很大的話語權,為了能多幾次這樣的機會,村組都很重視,通常會請他們吃一頓晚飯。我們村集體經濟不差,起碼會殺只雞,有的時候還是兩只,有的時候改殺一只鴨,最好的時候還可能殺只鵝。這頓晚飯有的時候就委托我家準備,作為孩子可以在邊上蹭一兩塊肉。那個時候已經不缺吃了,但也做不到天天大魚大肉。也有時候,做晚飯的任務會委托給西邊的鄰居,我在興奮之余,多少會有點失落。
小時候看電影電視,總疑惑是不是有人在后面現場表演。在家門口看電影還有一個好處,如果愿意,可以放心地跑到電影幕布后驗證,甚至可以駐留電影幕布后仔細觀賞。幾次下來,腦海里荒誕的念頭便徹底打消了。
露天電影會在各個村輪流播放,到我們村里也會放在不同的組里。我們組在全村靠北的位置,有的時候會放在村中間的村部,有的時候放在村南端的組里,距離比到鄰村還遠。別的村、組放的露天電影,我跟家里大人偶爾看過幾次。但是大人對電影并不是次次都有熱情,而且夜間散場后摸黑行走在溝渠密布的田野上也確實危險,更何況我們已經過足了在家門口看電影的癮,對其他地方的露天電影難免興致不高,很少去湊其他村組露天電影的熱鬧。
隨著電視機、錄像機落入普通農家并逐漸普及,露天電影的需求很快不及往昔。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主流娛樂渠道,不同年齡段的人也有不同的體會,隨著有線電視、互聯網、手機依次出現,如今農村的娛樂方式不知迭代了多少次,但永遠需要用心順應、用情對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