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開微短劇的更多可能,需要創作者尊重微短劇的體量、形態、制作周期特點,尊重其之所以為微短劇的內在規定性,同時也要勇于打破路徑依賴,勇于探索既有模式、類型、題材之外的廣闊天地
微短劇行業活力十足,是當前廣受關注的熱點文藝領域。幾年來,微短劇累計上線數萬部,內容品質也在持續提升。但熱火朝天的另一面是,大量微短劇以重生、逆襲等為主題,依托強沖突、多反轉的敘事,向觀眾密集輸出爽感,陷入一種面目雷同的創作路徑依賴。
爽感并非微短劇的專利,“爽文”“爽劇”早已有之。不過微短劇的形態特點和商業模式,使得求“爽”的意圖更直觀、更整體性地作用于故事面貌。具體來說,微短劇體量小,單集時長短,且收益與完播率直接相關。為此,微短劇求“爽”,往往會借助高頻的“鉤子”,如畫面鉤、懸念鉤、情緒鉤、轉折鉤等,持續精準刺激觀眾情緒,確保觀看黏性。微短劇各集篇幅本就短小,以設置“鉤子”為首要,故事的藝術性、創新性,乃至連貫性、邏輯性、合理性便退居次席,難以得到保證。求“爽”的微短劇,時空背景常常是架空的,細節往往是未經打磨考證的,畢竟細究這些費時費力又于“爽”無益。正因如此,被爽感生成機制支配創作邏輯的微短劇,往往面目模糊、千劇一面。盡管如此,不少微短劇憑借爽感一招制勝,的確在市場上取得了一席之地。
相比傳統影視劇,微短劇帶有新大眾文藝屬性。過去幾年,數以萬計的創作者涌入微短劇賽道。這些創作者新手上路,模仿商業上成功的案例,就成為試錯成本較低的選擇。同時,一些在微短劇傳播中具有重要影響的平臺,也在利用大數據、人工智能等技術,將上述創作經驗分析提煉成標準化的方法論,面向創作者提供數據參考、生產輔助等服務。在批量模仿、市場反饋、復盤歸納的互動中,上述創作經驗的有效性被不斷驗證,操作手法也被不斷細化甚至量化。久而久之,同質化、審美窄化等問題便日益凸顯。
近來,隨著業界學界對微短劇研究分析的深入,出現了微短劇“本質是手機劇”“是繼電影、電視劇之后視聽產品第三種形態”等探討。在媒介史、文藝史的宏闊視野下審視,不難發現微短劇的產生和風行有著深刻的歷史和技術緣由,它來自人類對故事的持久鐘愛,也來自手機在當前媒介格局中的強勢地位。新生的微短劇具有強大的生命力,它理應同詩、詞、戲曲、小說一樣,蘊含著講好故事的更多可能。
瞄準爽感而批量生產的微短劇,客觀上為推動微短劇產業規模的迅速增長,紓解社會情緒發揮了一定作用。但我們也要看到,模式化的自我重復無助于藝術創新創造,反而束縛、限制了微短劇的藝術價值;對情緒宣泄與瞬間快感的片面和過度追求,更窄化、矮化了微短劇的藝術可能。如果沉溺于這種路徑依賴,閉環效應循環往復,就會抑制微短劇講新講好故事的能力。近兩年,各級各地管理部門持續加強創作引導,實施“微短劇+”等創作計劃,不斷出題目、大力給扶持,著眼點之一,正是豐富拓展題材體裁,激發創新創造活力。
打開微短劇的更多可能,需要創作者尊重微短劇的體量、形態、制作周期特點,尊重其之所以為微短劇的內在規定性,同時也要勇于打破路徑依賴,勇于探索既有模式、類型、題材之外的廣闊天地。憑借制作周期短的優勢,微短劇比傳統影視劇更有條件快速呼應新聞事件與社會熱點;史冊記載的豐富歷史事件,古典文學浩如煙海的人物故事,也都是可供取材的富礦;新時代中國蒸蒸日上的發展、日新月異的百姓生活,都值得被鮮活記錄、生動講述。打開微短劇的更多可能,也需要居于行業生態“中樞位置”的視聽平臺發揮與其影響力相適配的積極作用,綜合運用分賬規則、版面編排、流量分配等手段,為微短劇豐富題材、拓展境界提供支持與助力。
回望文學史,宋詞之所以能從“胡夷里巷之曲”發展為“一代之文學”,關鍵就在于文人士大夫主動拓展詞境的持續努力。期待參與微短劇創作的各方主體,以同樣的主動精神和文化自覺,探索微短劇講好故事的更多可能,讓微短劇自我破繭、打開格局,真正成長為移動互聯網時代具有標識性意義的重要視聽藝術形式。(鮑楠)